放手

我现在在想,我所欠如此多的人们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?

我也在想,我从他们那儿接受某些东西的时候,我是否心安理得,或是心里根本就在拒绝?

暴露在和暖的太阳底下,眼前又浮现出儿时的院子。在我刚刚三四岁的时候,父亲就给我买了三本厚厚的书,我至今还保存着:《彩图儿歌辞典》、《彩图古诗辞典》、《彩图典故辞典》。那些炎热的夏日,我会在院子中划出一块区域,用刷子蘸着洗衣粉使劲地把地面擦干净,直到露出惨白的石质。干后我就坐在上面,翻着上面的三本书。院子里并非没有孩子可以一起玩,但他们喜欢踢轮胎,玩火,或是在马路边拦下一辆车后迅速地跑开。这在我是无聊的。即使记得这样清楚,但那时的气息我还是忘记了。旧事只剩下一些苍白的细节,而它的色彩则完全消失,这真是一大遗憾。

在那几本书里,我记得最初读到的是《寻隐者不遇》和《归园田居》。那时的我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,当那些图画却给了我很好的参考。母亲说那时的我已经认得很多字,但数字却不认得。父亲说他有一天回家看见我正在玩扑克,随手拿起一张,问我那是几,我回答是五。他连忙欣喜地告诉母亲说我会认数字了。母亲笑着跟他说,那时的我随便碰上什么数字都会说是五,而父亲拿起的那张恰巧是五。我为什么会说那是五呢?现在想起来,是因为那首《大风歌》的关系。我的床头那时挂了一副草书的《大风歌》匾,其中的“兮”字被书者拉长了好多倍,下半部分便独立了,宛若一个“5”。后来的事便记不清了。

童年的我一直是在孤寂中长大,少年时代来临时,我也没有交很多朋友,唯一有的活动是每周必去城南的盗版书市场淘书。那儿的书并非全部是盗版,有些即使是,也弥足珍贵,早已绝版。印象最深的一本是《天外是否有客来》,初中捐给班上的图书馆后,被哪位同学私藏了。还有一部大块头的《高尔基小说》,至今也没有看完。

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么久远的事掏出来。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自己的心绪,从小到大,我是在近乎一个人的环境下长大的,从来没有试图接受别人到我的生活。而现在,我的那个小小的盒子里已经塞满了同学们给的纸条,甚至还有托我的好友来劝我的。这个盒子被锁在我三层抽屉的最底层,因为我不想时常见到它。这样的满满一盒子的祝福和关心我怎么承受得起,更重要的是,我又怎么会习惯?这样下去,我只会越发地感到内疚和痛苦,因为我无法作出任何承诺,做出我会变好的承诺。而你们那时失望的眼神恰是我最不想看到的。

所以,我觉得大家可以停止了。这样一种生存环境,我已经习惯,也已经学会从中汲取自己需要的那种快乐和欣喜。如果哪天它要被完全打碎,真是不可想象。我想我们都要学会放手,对于深陷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来说,分别都是一件好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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